飞机拉线划破长空,没有创可贴能贴补这么大的口子,随着时间推移,疤痕越来越宽,越来越浅,最后消失无踪。也许没有什么是时间不能治愈的,可谁又去治愈它呢。
高中时候写过一首诗,原名《时间的乌托邦》,见报之后被改成了《时间》,因为编辑并不理解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时间肆意的跳跃。它的主体是时间本身也好,是人的意愿也好,因为三维世界不仅只有三维,只是多数生物无法理解高纬时空罢了,人类也没有大面积掌握它(这样说比较严谨,或许已经有人掌握了只是不被众人知而已)。
美国队长回到过去送东西再也没有回来,出现时已是白发苍苍,归还了振金盾牌,没有经历过自己想经历的是一种遗憾;《时间裂缝》里的停滞时间让一切索然无味,即便回到过去,“所有贴上时间标签的一切就已经不存在了,它们都被那些怪物吞噬”;《接触未来》末尾黑豹他妈说,艾莉下落不到1秒的时间却录下了18个小时的噪音……
第一个院子
关于过去、当下和未来,时间之所以令我们着迷,是因为它摸不着却又一直影响着我们,我们还无法控制影响,人们对不可得的事物就越发想得到,正所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在没经历过的日子里的一切,对我都是那么新鲜,对经历过又找不回日子里的蛛丝马迹,都充满了眷恋。我想过,如果我称房子,我会把它装修成什么样?什么风格都不是,我希望一个屋一样儿,一个弄成八十年代北京的样子,一个儿童房,一个北欧,一个老上海,一个民族风,一个田园风,一个卧室门外立个衣柜,让客厅的人以为就是个柜子,其实柜子背后有门可以开,通往我的房间……
当然,我不称房子,这只是个梦。然而我竟生生地走进了我爸经历过的年代,于不经意间圆梦,在刚刚过去的4月。
这是我第一次走回头路,去去过的地方,住住过的酒店,拍拍过的场景,不厌其烦,不知疲倦,难舍难分,它就是我魂牵梦绕朝思暮想日思夜想的碧山“猪栏酒吧乡村客栈”老油厂店。
猪栏老油厂,是我住过几百个酒店里最喜欢的一个,没有之一,不论是无敌海景别墅、洞穴酒店、沙漠酒店,还是大几千一晚的豪华度假村,也不敌小山脚下的村舍对我的触动大。进入猪栏,好像回到六七十年代,在民宿严重同质化的今天,它一直特立独行,独辟蹊径。喜欢的人爱到无以复加,不喜欢的人弃之如敝屣。只有能欣赏它的人才会真正喜欢这里,也许和年纪有关,比如长辈,但也不尽然,众多年轻人也喜欢;也许和地域文化有关,可世界各地都有喜欢的人……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门厅
年的春节,我近乎赌注的决定,选择去住从未听过的猪栏酒吧乡村客栈碧山店,和我爸骑着二吧的自行车慕名来老油厂参观。因季节所致景色枯槁,摄影技术不佳,没有拍到可心的片子,而我又对这里的一切充满了兴趣。这三年里我一直在等一个时间,可以踏上“回家的路”。
安静的碧山脚下,遥遥望去青山笼罩的田地尽头,新安江支流漳河旁,章岭山脚下,空无一人的乡间小路通往大树掩映下若隐若现的小房子,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铁门,另一个时空向所有人展露风姿。
布满碎石子的大院子,巨大的樟树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钻到院中来,照耀在厚厚的落叶层上。红的、黄的、绿的,生机从叶缝中穿过,一棵棵小香椿苗探索着新世界。管家大姐不由分说,上来麻利地掐掉了香椿芽儿,说:“一会儿给你们做香椿蛋吃。”
大客厅
车棚子里一排排免费供住客使用的自行车,有的还贴心地安有儿童小座子。爬上南边的小露台,一大排白花花的大猪腿正在接受着徽州太阳的炙烤,等待着变红变干变香,变身为徽州著名的火腿。
一吧的巨大长桌是汽车报废站当废铁买来的,乡间老电影院的椅子上用红漆写的号码还能辨认,铁桌上西式的蜡台,古老的石臼、怀旧的大电扇……三吧也延续了猪栏最初的优良传统,并且借力用力,将之发扬光大。
这是一间民宿,也可以说是文物博物馆,你能看见小时候的事物,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东西。剃头的老式理发店椅子,特别沉重铸铁的那种,小时候因为矮,要理发还得在这个皮椅子上再放个小板凳,理发师才能够得到我。后边带支架,上边还用漆画着梅花儿、老喜鹊的镜子,小时候每家每户都有,圆的、长方的,我们童年的容颜多少次映射在上面。还有小学音乐课用的风琴、碧山人民公社综合油厂领导小组的木牌子……
拨开帘子进入大客厅,一个宽敞的大堂,高高的木头架子上还写着人民公社好、全国学人民解放军、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一系列的标语,那是最配“怀旧”二字的年代。足以让时光倒退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老物件,老式的台灯、落地灯、电扇、画框、沙发套、窗帘、收音机、旧家具,旧木架子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咖啡机和茶具,以及免费零食水果。
三吧的房间没有电视,想看怎么办,无产者联合起来的木梁下有投影,可以一边吃着碧山村本地最出名的古味园食品厂,老糕点师傅亲手做的桃酥、千层酥、江米条,边看投影电影,穿越在古今之间。
第二个院子
穿过大跃进时期的客厅,进入到第二个院子,俩眼睛要看不过来了,四面八方的小房子,青砖满地,棉花桃,藤椅,墙上清晰地留着几十年前的生产标语“以增产节约为中心,树立爱厂如家思想”。
记得余秋雨在《借我一生》中说过,特殊时期上行下效,不管多大机构都叫小组,果然,在老油厂里看见好几块什么革命小组的牌子,上次来的时候我爸就说这是文革时候的东西。对于没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看着真是新奇。
住客一家人像在自家院子里一样聊天儿,一位大爷正在房间门前的椅子上听广播,他一定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在这种环境下触景生情。
猪栏的魅力不仅来自于曾经,还来自于超前的碰撞。黄土墙上贴着碧山精酿之夜的海报,你可曾知道,中国第一瓶乡村精酿就出现在这里?
旧厂房公共空间
猪栏有很多扇门,你不知道经过这扇门又会是怎样的情景,每次走到一个空间总觉得已经很大很美好了,可总有一扇门让你通往另一个更大的惊喜,树状的动线设计开启一个又一个世界。
老油厂店是碧山油厂改建的,但那并不是它最初的模样。最早它是大户人家住的房子,之后变成了人民公社和生产队,也曾是竹针厂,在改建前老屋部分已坍塌。
老油厂店和一吧二吧风格都不一样,除了在第二个院子南侧小门里有一栋偏厅是传统徽派建筑外,更多的地方很乡村,有老建筑也有新建筑,新也看不出来新。
年,猪栏酒吧入选了中国建筑大展近三年“中国最具责任感的19个建筑”,而在19个项目之中,猪栏酒吧是唯一一个不是由专业建筑师/建筑团队打造的项目”。
新房子每做高一点,寒玉都会退到田野的深处,看房子是不是造得太高了。毕竟在乡下,最高的应该是大树,而不是建筑。
从第二个院子往西有多个门都能进入的空间,是三吧最大的公共空间,这是一间没有隔阂又过度得顺理成章的咖啡馆、酒吧、餐厅、茶馆、书店、杂货铺......所有你想象中舒服的休闲场所,就这么神奇地结合在了一起,梦得到的梦不到的都成为了现实。
综合公共空间是巨大的油厂厂房,老式榨油机依然横亘中央,起到隔离空间的作用,也唤醒了人们久远的记忆。
去年有幸在民宿论坛上与寒玉有过一面之缘,有人说做民宿成本高啊,入住率低,盈利难,我还记得当时她的回答,有朋友问这个沙发是最新款的吧,她笑笑又不能否认什么,因为的确是独有的,自创的,三五十块收来的80年代旧沙发,再去镇上找裁缝按自己的设计理念改造成新的;18块钱的矿用白炽灯在厅堂里成为了负责主要照明的大灯;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民国时期的旧台灯……不言而喻。
这样做的确省了钱,更保住了历史的证据,让那些行将就木的“废物”获得了新的生命力,更多的使命,其实它们本身比新货更加珍贵,因为旧货和历史是新造不出来的。
这些淘换来的老物件在黄泥土墙的屋子里复活了一个时代。老旧的牛栏被改造成了特色摆件,彩色的瓶瓶罐罐和各种叫不上名来的小花草总不失时机地出现,用腌菜坛子、土罐子插芦苇桂花或棉花,它们的影子打在墙上就是一副鲜活立体的艺术品。
散落各处的物品有很多都是售卖的,多是农村气息浓重的手工艺品,包括凉席儿外壳的暖壶(我不知道怎么说),很多文化书籍,附近的村妇手工缝的小布包,手工织的棉布,块就能买一大捆……
大厂房的一半面积用作了餐厅和酒吧,吧台里陈列着只有碧山村才能喝到的碧山精酿,以及两款碧山精酿同一个酒厂出品的米酒,酒的名字很有意思,丰收的秋季,秋天的风景容易上瘾,好喝的酒容易上瘾,蚯蚓的同音居然就叫了“秋瘾”。
禅房
猪栏三吧回归了真正的皖南乡村,每间房都置于田野之上,整件作品有了禅的境界。
这一次我看到了禅的更直接体现——禅房。背靠花园,面朝草地,通透宁静,是世外静心禅修的好地方。禅房门前的空地连接着猪栏的停车场院子,里头连充电桩都有。
第三个院子
山脚下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昨日艳阳高照,今日细雨蒙蒙,大自然的魅力也正在于此。在三进深的最后一个大院子里停留着石头碾子和好多小狮子门墩儿,也许是饮马的槽子或者什么用的大池子接下了这场无根之水。
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水汽,它们通过鼻腔进入肺里,氧原子就坐着红细胞的小飞蝶飞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客房-小河套间
猪栏三吧的总面积有十几亩,但房间却只有19间,客栈放弃了更多的商业价值,把90%的面积都让给了开放式的公共空间,留给了客人,每个房间都能看到无敌的田野风光,它成为了真正的避世之所。
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