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植物的名字——从古典文学文化的角度
摘要
植物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在供养人类物质生活的同时,对于人类精神生活的富足也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本文一方面从形象思维的角度入手,探究其和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古典文学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从植物意象入手,探讨其与古典文学共生共长的相互关系。
关键词:植物名称;形象思维;古典文学;古代文化;植物意象
一、引言
我们认识世界,首先需要认识的就是事物的名字。“名”字,许慎在《说文解字》中解释为“夕者,冥也。冥不相见,故从口自名。”大概意思是,在白天由于大家相互都能看见,知道对方是谁,不用称呼名字;可是到了晚上,太阳下山,彼此就看不见了,所以要想相互辨认身份,就必须要从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因此,“名”,就是在“夕”阳落下后从“口”里说出的东西。
随便翻开一本通用词典,数量最多的总是名词,即用来表达事物名称的词。小孩子开口学说话时,也往往是从简单的名词开始再到结构简单的句子。《百年孤独》中,马孔多小镇本来是一个美丽的,与世隔绝的自给自足的小镇。在其与西方文明发生碰撞的过程中,马孔多小镇不幸染上失忆症,他们的失忆并不是对重要的事情的忘却,而是对于身边所有事物名字的逐渐忘却。世界也因此而变得陌生。命名是文明的开始,也是一切科学的起源。柏拉图说:“惊讶,这尤其是哲学家的一种情绪。”哲学源于对世界的惊奇。惊奇之后就有命名,然后才是研究。
众所周知,在中国思想史上,春秋战国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时代。关于名字,那个时代的众哲人们就给出了许许多多的讨论。老子道“名可名,非常名”,庄子言“名者,实之宾也”,孔子曰“名不正,则言不顺”,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句。中国地大物博,动植物等自然资源是世界上最丰富的国家之一。得益于长期稳定的农耕生活,华夏先民在远古时期就把抽象感性的对于世界的理解逐渐以图形图画的方式固定为具体的感性文字。孔夫子一向很推崇《诗经》,除了“兴观群怨”的功用外,他还额外补充一句说,读诗可以“多识于草木鸟兽之名”。东汉陆玑还专门为《诗经》写了一本《草木鸟兽虫鱼疏》,可见古人对于名字的重视。况且这些名字经过数千年的历史文化积淀,早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用来表示事物名称的单词。它们承载了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还有背后的故事。在中国传统文化里面,自先秦时期起动植物的名字就不断出现在各种文献典籍里,这样其所代表的文学文化知识也就随之越积越多。王安石游褒禅山,感发道“古人之观于天地、山川、草木、虫鱼、鸟兽,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无不在也。”“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无器,何来之道?所以,我们不仅要多“识”草木鸟兽虫鱼之名,也要多“解”草木鸟兽虫鱼之名,也就是古人所说的格物致知,用心体会、感悟。认识名字,仅仅是我们作为万物灵长学习和成长需要迈出的第一步。要认真去了解和体会那些名字背后的智慧与文化,我们才能把表面的名字知识内化为个人的心理体验与感悟,从而获得内心的宁静和精神世界的充盈与富足。
二、植物名字的字形与字意
(一)植物与汉字
我们知道文字的发明几乎是人类发展史上最重要的大事记。它将无形的思维、语言、经验以有形的方式固定记录下来,使人类的发展进程有了可靠的保障。而汉语的重要特征在于其不同于英语等世界上其他的表音语言,汉字是属于表意体系的文字,字形与字意有着非常紧密的关系。一般认为,汉字形体的构造可以分为六书。“班固《汉书艺文志》说‘古者八岁入小学。故周官保氏掌养国子,教之六书,谓象形、象事、象意、象声、转注、假借。’”[1]现代一般采用许慎《说文解字》的说法,六书分别为:象形、指事、会意、形声、转注、假借。“在文字的创造时期,象形是最基本的原则。”[1]比如“竹”字是竹叶的象形,下图从甲骨文“马”“鹿”到篆书“马”“鹿”的演化也可以看到汉字经历一个由图形逐步简化的过程。
象形是最基本的原则不仅仅体现在象形字,还有比如会意字,通常就是两个象形字的组合。比如休息的休,从人从木,意为人依靠树木休息。还有指事字中,我们也能发现象形的痕迹。“所以我们可以认为,上古汉字基本上是一种象形文字。”[1]而显然,象形文字的产生,来自于远古先民在长期稳定的农耕生活中,对于自然万物的观察体验。这其中最重要的部分则是先民们生产生活的资料——动物与植物。
就植物来说,《说文解字》所收录的汉字中,“草”部汉字有个,“木”部汉字有个,“竹”部汉字有个,“禾”部汉字有87个。这些与植物有关的字的数量占到《说文解字》所收总数的11.7%。在汉字体系里一般用“木”和“树”来表示木本植物。“木”字,甲骨文写作,明显是一个象形字,上部象征着树枝和茎干,下部象征着根。除此之外,还有表示植物各个器官部位的汉字。表示植物的根的文字有“本”、“根”、“柢”。“本”字是在“木”字下面加一横,表明根的位置;“根”和“柢”则是形声字,“根”指蔓根或旁根,“柢”指的是直根。“枝”字,即树干上旁生的小条。“果”字,在金文里作,像是树上结了一个大果子的形状。
中国的文字取象于自然。“秋”字的甲骨文即蟋蟀之类秋虫的象形,“夏”取象于“蝉”,而惊蛰就是“昆虫蠢蠢欲动”的意思。“李”从木从子,意为它是一种树木,且子孙繁多。“桃”从木从兆,兆为十亿,同样表示它是树木且果实繁多。所以中国人形容培养的后辈或所教授的学生多是“桃李满天下”。不懂中国文字取象自然,就不能理解樱桃果实那么小,怎么和桃子扯上了关系。
《说文》:“薬,治病草。从艸,楽声。”[2]42可见,在古人观念中,所谓的“薬”,就是能够治病的草,但是其又从“楽”得声。“楽”的简化字作“乐”。为什么用来治病的“薬”要从“楽”得声?我们知道在中国古代,礼和乐是密不可分的。音乐不仅仅是使人心情愉悦的文化产品,更是维系家族情感关系的物质纽带。使人们能在社会交往中通过音乐更好地交流和沟通,加强社会成员的亲近感,使社会和谐。荀子就将乐的这种功能称之为“和”。而中医学以阴阳五行作为理论基础,将人体看成是气、形、神的统一体,同样注重和谐——阴阳和谐。中医的理念就是通过对人体的调整,使之达到一个阴阳和谐的状态。阴阳和谐即让人免除病痛,重新获得健康,感受身心愉悦。
由此可见,要探索汉语草木之名的由来,时时刻刻离不开我们中国传统文化的大背景,也时时刻刻离不开我们古老的中医文化的背景。
(二)植物名字与形象思维
其实笔者小时候好奇心比较重,总喜欢问老师为什么,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孩子。比如自己曾不止一次问过老师为什么某样东西或事物叫某个名字。但是每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那你为什么叫徐XX,而他叫李XX?大家必须都要有个自己的名字嘛!”“哦哦”,笔者还没学会思考更多的时候就接受了这个回答。但是如果我们继续坚定地追问下去,就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认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因为任何事物的名字都不是凭空得来的,其必然凝结着命名者的细致观察与总结。现实世界中的每一种草木虫鱼鸟兽的名字无一不展现着中国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与勤劳。
什么是形象思维?“把从感性认识所得来的各种印象加以整理和安排来达到一定的目的,就是形象思维。”[3]64虽然笔者将要谈的是中国的动植物命名,但是其实形象思维是世界通用的主要命名法则之一。比如蔷薇科玫瑰的拉丁文属名rugosa意为皱叶的,而玫瑰的叶子确实不同于一般的叶子,褶皱较多。这样见过玫瑰(市场上情人节热卖的“玫瑰”并不是真玫瑰,而是杂种香水月季)的人一望便能准确地将名字和实物联系起来。蔷薇科的另一种美丽花卉蔷薇,其属名是multiflora,从这个属名,即使没见过蔷薇,我们也能知道蔷薇的花一定是繁盛的,因为multi—多,flora—花,即多花的。而中文里的蔷薇,有异曲同工之妙。“蔷”,《说文解字》“从艸嗇聲”。[2]42“从艸”好理解,蔷薇当然是草本(按照现代分类学来看是灌木)“嗇聲”,这是抓住了蔷薇生活环境的特点,因为蔷薇是攀援灌木,喜欢攀爬墙架,经常生得袅袅一大丛在围墙上,花虽多,花形却小,那可不就是“微”嘛!清朝吴其濬《植物名实图考》载蔷薇:“营实墙蘼,《本经》上品。《蜀本草》云:即蔷薇也。”[4]看来蔷薇本来应该是叫樯蘼。“靡”,有蔓延的意思,“樯蘼”较为准确地道出了这种植物的习性,即能在樯上攀援蔓延。后来大概是古人对整齐对称美的追求,逐渐写成了今天沿用的字形优美的蔷薇。
我们身边很多常见的植物都是典型的形象思维,比如狗尾草—像狗尾巴的草、鸢尾(鸢即鸟)—像鸟尾的花、绿豆—绿色的豆子、扁豆—形态扁平的豆子、蚕豆是像蚕一样的豆子。越是细细推敲这些名字,越是钦佩中国古人的智慧。同样是模拟动物的尾巴,所谓鸢尾不就是鸟或者雉的尾巴么,却没有人唤狗尾草为犬尾。单就名字来讲,狗尾草相较于鸢尾,韵味可就差得远了。而恰恰从观赏角度来说,两者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禾本科的狗尾草到处都是,毛乎乎的“尾巴”比起鸢尾多彩优雅的亭亭花朵逊色许多,可谓是名符其植。慈姑是一种水生蔬菜,从名字我们就会感觉其仿佛是一位慈祥的妇人。李时珍《本草纲目》“一根岁生十二字,如慈姑之乳诸子,故以名之”。[5]慈姑的确是在它的小根上生有很多小球茎(“子”)。木兰花洁白形大,深受人们喜爱,它还有一个雅号“木笔”,是因其花苞似毛笔的笔头。韭菜是农村常见的蔬菜,且种下去基本不用管,长成即可割,割了又可长,可以反反复复收割很多次。《说文解字》:“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象形,在一之上。一,地也。”[2]
植物在形态方面体现形象思维的还有很多趣事可谈。比如百合,百合的食用部位是它的鳞茎,鳞茎并不是真正的茎而是营养贮存器官。百合的名字就是由鳞茎的构成方式而来,李时珍《本草纲目》“百合之根,以众瓣合成也,故名……其根如大蒜,其味如山薯,故俗称蒜脑薯。”[5]百合百合,百年好合,中国人常常喜欢借用植物的谐音来表达美好的祝愿。要想获得百合的祝愿应该是送根才对,但是现在人们常用百合的花赠予新婚夫妇,没想到是送错了部位。百合花只有六瓣,只能祝人家六年好合。
形象思维还有的体现在植物的习性功用方面。比如夏枯草,此草在暮春开花,盛夏时节就已完成结实而枯萎,故得名。半夏,是在五月半夏生。石楠是因为该木生在山石之间,且靠向阳之处。*瓜菜是因为其草有*瓜之气。女贞是因为凌冬不凋,仿佛女子的贞洁。空心菜得其名于中空的茎干,但是它其实还有一个名字—蕹菜,在南方常用。为什么叫蕹菜?时珍曰:“蕹与壅同。此菜惟以壅成,故谓之壅。蕹通壅,壅者,用土或肥料培之作物根部也。”[5]原来蕹菜之种植方法即其名之由来。木贼,也是一种茎干中空的植物,生有节间,但是它并没有叫空心草。那么木贼之名是怎么来的呢?时珍曰:“此草有节,面糙涩。治木骨者,用之磋擦则光净,犹云木之贼也。”[5]就是说,这个草茎面粗糙发涩,可以打磨木头,使之光洁所以叫木贼。按此说法,这里的贼就不能按照盗匪的那个贼来解。贼,从戈则声,戈,我们知道是古代的一种兵器,所以它的本意是伤害。但是不管怎样贼字的意思都偏贬义,而打磨木头使之光洁怎样都不能想象使用了这样一个贬义的字。所以笔者对李时珍的说法存疑。
从植物的名字,我们有时可以一窥如今已经不能看见的古代事物或文化。比如蒺藜,这个名字生涩难读,是因为它来源于中国古代的一种铁制兵器,铁蒺藜。铁蒺藜是一种*用的铁制尖刺的撒刺障碍物,而蒺藜果实生锐刺,四方形态也如铁蒺藜,所以由此而名。上文提到的“李”,其实木之多子者有很多,为什么偏称李为木子呢?《素问》说,“李味酸属肝,为东方之果。”因为李在五果中属木,按照五行观念,五行之木与五季之春、五方之东、五味之酸相配。春日草木萌发,所以木属于生发的性质,李味属酸,所以为东方之果。为什么松柏尤受古人推崇,除了它们坚韧精神的象征,在古人眼里,松柏还是乔木中的公和伯。松从木从公,古人以为松树为百树之长,柏是树中的老大。按照古人阴阳五行的观念春夏为阳,秋冬为阴,其它树木都向阳,只有柏树向西倾斜,所以古人以为柏树为“阴木而有贞德者”,五色与五方相配,白属于西方。所以“柏”字从木从白。栾树,一种树形优美的高大落叶树种,春可观绿叶满枝,苍翠挺拔;夏可观*花满树,金碧辉煌;秋可观红果累累,似灯盏盏。在夏秋之交甚至能够一树三色!绿叶,*花,红果,同时在树冠的不同部位呈现,远远地看去上红中*下绿,三种颜色交织在一起仿佛一幅匀红点翠的油画。在古代,栾树常被叫成大夫树,注意是“dà夫”不是“daì夫”。这个名字其实来源于周朝的礼乐制度。最早的记录见于班固的《白虎通德论》:“春秋《含文嘉》曰:‘天子坟高三仞,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杨柳。’”从天子到庶人的墓葬被严格地分为了五等,各等级能够栽种的树也各不一样。大夫墓上常常栽种栾树,所以栾树因此得到了一个大夫树的独特别名。过去常出现于大夫坟头的的栾树如今已是城市常用的绿化、园林树种,只是树底人来人往,鲜有人驻足。
伴随着古代汉语到现代汉语的变迁,有些植物的名字本来是古人常用字但是今人已很少用,所以加深了理解的难度。比如溲疏,溲这个字在今天不常用,但是在古代指的是小便。疏,疏通、疏导之意。所以它是一味利尿的药材,疏通人体使小便通畅。但是倘若用现代汉语来命名那恐怕得叫“通尿树”了,那就完全失去了美感。很多人都觉得《诗经》里的植物名字美,美在哪里呢?《诗经》三〇五首诗中,有一三五首出现植物,植物种数高达一三八种。其中《豳风.七月》一首诗就有20种植物。这些植物名字美则美矣,到底所指何物?有何用意?阅读者往往因一字不解或误解而错会诗句的真正含意。原因就在于《诗经》中的大部分植物名字已年代久远,注解者也往往一笔带过,这样其所指称的种类、形态、生活习性、以及代表的含义等等,都模模糊糊让人难以理解。在不解其意的情况下,单纯觉得名字美这样的审美体验其实是浮于表面的,不仅给我们理解古典文学产生很大的阻碍,也带来了心灵感受上的隔阂。相反,唐诗宋词中的植物因其不是佶屈聱牙,我们则能较为亲切地感受理解其中的意思和韵味。《诗经》中除了脍炙人口的“蒹葭苍苍”,“关关雎鸠”等,很少能与现代人的情感产生直接的共鸣交流。但即便是“蒹葭苍苍”,也很少有人能意识到,所谓蒹葭,其实就是今天我们常见的芦苇。
有时哪怕是常见字,在植物名字中的读音和意思也能让人难以理解。比如“泡”这个字,在植物中有小马泡、空心泡、泡桐、泡花树、高粱泡、马炮瓜、马尿泡、泡果沙拐枣……这些“泡”字据考证,竟然有六种意义,三种读音![6]其中不仅包括“泡”作为多音字本来就有的两种读音和对应意思,还有“泡”作为其它字的别字的读音和意思。所以说在今天给植物起名字实际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既要考虑将名字和植物本身的特征相结合,又要同其它植物区分开,也不能和已有的名字重合,既不能太俗气,也不能太生涩难懂。
这更加体现了汉语草木之名是多么精深博大的存在,是祖先留给我们的一笔宝贵的文化财富和精神财富。看似普通的草木之名是如此地美丽神奇而又精灵古怪。在这些名字里,充溢着的是祖先们的精、气、神,灌注着祖先们的思想和情感。《淮南子.修务训》:“神农乃始教民,尝百草之滋味,当时一日而遇七十*,由此医方兴焉”。不管传说真实与否,这都体现了先民们不畏艰难险阻,勇于探索,和伟大的自我牺牲精神!
抓住动植物取名的形象思维,再去观察身边的大自然,会感到兴味盎然。如城市里常见的白头鹎,其名字很明显来源其头顶的白色斑块,在城市只要见过一次这种头顶一撮白毛的小鸟,就绝对不会忘掉。八哥是因为两胁各有一撇白毛,形同“八”字,戴胜鸟是因为冠张开时如同带着古代女子的头饰“胜”。因为名字与形象的对应深入人心。植物里也有一种叫白头婆,乃因通体被有白色的绒毛而得名。
三、植物在文学中的积淀
一般认为,我国古典文学的源头在于《诗经》、《楚辞》,西方古典文学的源头在于《希腊神话》、《荷马史诗》。简单地比较中国古典文学和西方古典文学的不同,大概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一个偏重于抒情,另一个偏重于叙事。《诗经》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其艺术特征的重要标志是赋比兴手法的运用。其中“比就是比方,以彼物比此物;兴则是触物兴词”[]。不管是比还是兴,其实都是外物和内心的一种交相感应的关系。比是由自己的内心情感波动到外界的事物,兴则是由外界事物的现象引起内心的情感触动。魏晋南北朝文学评论家钟嵘对此有独到的见解。《诗品序》:“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就是说作者的创作是对自身精神情感的抒发,而精神和情感的动荡则是在客观外物的感召下形成生发的。在钟嵘看来,客观外物包含两个方面:一是自然外物,二是社会人事。自然外物就是春花春鸟秋月秋蝉等。陆机《文赋》与此不谋而合:“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植物不言,但是人却无所不言。作为生命,它们为诗人情感的宣发找到了一个灵动的出口,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是比兴手法的重要载体和表现。所以几乎可以说,没有植物就没有中国古代文学。同时,古典文学也赋予植物新的生命力,使植物具有了不同于自然生命的永恒文学生命。
(一)植物意象产生的原因
植物的意象就是经过漫长的发展在文学中固定下来的一种永恒。中国的诗歌创作讲究言有尽而意无穷,植物所具有的形态、色彩、生长特点、审美、传说故事等等使之成为沟通诗人情感与外界的桥梁,成为诗歌中的典型意象。如果不了解这些意象,会对鉴赏诗歌带来困难。简单分析诗词中出现的植物意象,笔者把它们分为以下几类。
1、因谐音产生的植物意象
由于汉语的独特语音系统,汉字中有着大量的同音谐音字,利用谐音来表达思想感情是汉文化的一个特点。柳谐音“留”,且柳丝柔长,常因春风吹拂似缠绵挽留,自汉朝起就成为别离相赠的佳物,用以表达依依不舍的离思之情。如“年年柳色、霸陵伤别”,这里的霸陵指的是唐代西安的灞陵桥,当时的人们离开长安去往各地必须要经过霸陵桥,而桥边一步一柳,桥上行人送别,折柳聊以安慰。于是这儿就成了古人折柳送别的著名地方。柳永写离别是“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李白“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乡情。”《折杨柳》是一首专奏离别之情的曲子。“莲”谐音“怜”,为怜爱的意思。常常在诗歌中被用来象征爱情。比如《西洲曲》“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莲子”即是“怜子”,“清”谐音“情”,诗人巧妙地运用双关的修辞手法表现了女主人公对心上人纯真清澈的思念爱慕之情。这种双关手法在南朝民歌中常见。如“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芙蓉”即“夫容”。“藕”谐音“偶”,常与“莲”一同被用来歌颂爱情。
2、因植物形态特性产生的植物意象
最典型的代表是岁寒三友:松、竹、梅。松竹凌冬不凋,梅花傲寒开放,契合炎*子孙不畏艰难险阻、自强不息的民族精神,已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之一。松树,从春秋孔子的“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到清朝郑板桥的“咬定青山不放松”,充分显示了中华民族对于松柏的品德的崇敬与赞美。松树枝干挺拔,庄重肃穆,不仅是不屈精神的象征,有时也被比喻为高远的志向或独立脱俗人格的象征。如李商隐《青松》“高松出众木,伴我向天涯。客散初晴候,僧来不语时。”梅花在长江中下游地区是先天下而春,春寒料峭之时,它已经在雪中悄然开放,香远益清,诗人常用“暗香”指代梅花。王安石《梅花》:“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爱梅称痴的“梅妻鹤子”林和靖先生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昏。”咏梅已经成为中国文化中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菊花,因其傲霜抗寒、高洁幽雅,被历代文人所喜爱,留下浩瀚的诗篇来赞咏它。梧桐和芭蕉因树叶宽大,受到风吹雨时打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葛胜冲《点绛唇》:“闲愁几许,梦逐芭蕉雨。”雨打芭蕉本来就够凄怆的,梦*逐着芭蕉叶上的雨声追寻,更令人觉得凄恻。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李清照《声声慢》:“梧桐更兼细雨,到*昏,点点滴滴。”可见秋雨打梧桐,别有一分愁滋味。
3、与传说故事有关
古诗中常用红豆象征爱情,表现男女之间的相思情意。王维诗曰:“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今天很多人以为此红豆就是常吃的红豆,其实是误解了。食物红豆其实是赤小豆。相传古代有一位女子,因丈夫死于边地,她悲痛欲绝,痛苦于树下而死,遂化为红豆。于是人们便称红豆为“相思子”。《红楼梦》中的《红豆词》曰:“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
(二)植物的古典文学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