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哪家医院白癜风治得好 http://www.znlvye.com/狸狸趴在床头,伸长脖子凝望着门口。光线越来越暗,天黑得快伸脚不见五指了,怎么还没一个人回来呢?狸狸晃动着尾巴,坐卧不安,脑里充满了疑惑。主人和同屋的两个伙伴早上天不亮就提着马灯出去干活,中午没回来吃饭、休息。虽说平时收工的时间也有早有晚,但到了这个点,总该回了呀!
狸狸不知道,接下来的五六天,它都要一直如此等候主人的晚归了。
团部发布了命令,利用橡胶树开割前人力充足的有利条件,连续一周进行开荒大会战。目标是全团二十九个连队,大战七天,开荒造出种橡胶树的良田一千亩。
前天晚上,连队指导员和连长就召开了战前动员会,一定要完成开荒造地任务。具体要求是:劳动定额加倍。早出晚归,中午不离工地,小病轻伤不下火线,苦干加巧干,争取提前完成团里分配给我们连队的大会战生产指标!
我们连队管理的范围地处丘陵地带,开荒就是在未开发的荒坡上开挖种橡胶的环山行。这次大会战的工地是大约70亩的坡地,前段时间山林和杂草已经砍除并清理干净,留下一片黑乎乎、光秃秃的荒坡。平时我们的劳动定额一般是每人每天挖12米环山行,宽约两米,每隔4米挖一个长、宽、深为80乘以80乘以80厘米的橡胶穴。力气大、身体壮、有经验的老工人不在话下,我们这些城里来的知青们,肯定就比较吃力了。
大会战,劳动定额倍增,要完成任务唯一的办法就是增加劳动时间。所以,这一星期,我们真可谓起早摸黑。每天早晨5点前起床,晚上8点钟以后才能收工,中午炊事员送饭到工地吃,饭后不休息继续干活。
长时间的大体力劳动,确实吃不消。第一天险胜,我好不容易挖了24米梯田,6个橡胶穴。第二天起掌握了一点挖土诀窍,操作起来比较顺手,但人可是越来越累了。为了完成定额任务,只能“偷工减料”,梯田和橡胶穴的尺寸都略有缩减。验收的时候找个理由搪塞班长,班长睁只眼闭只眼,好歹应付过去了……
狸狸趴在床头,伸长脖子凝望着门口
扯远了,回头说狸狸。晚上八点多钟,狸狸突然立起身来,竖起了双耳。它听见远处传来嘈杂声,它敏锐地从中分辨出了主人的脚步。狸狸冲向门口张望着,我刚走近,它就扑到我的脚边撒起娇来,抱着我的脚掌一个劲地磨蹭,嘴里不断地发出愉悦的“喵喵”声。我立刻放下工具,把狸狸抱起来,托到肩头。来,主人带你打饭去!
大会战体力消耗大,为了保证大家充足的战斗力,食堂会尽量给大家增加营养。一般是杀猪或杀牛加菜,保证每人每餐都有一大片肉吃。当晚的伙食不错,冬瓜和萝卜干炒得油乎乎的,还有块三指宽的红烧肉片,香得让人流口水。我用饭盆打上饭,上面堆着菜,那片肉嘛,当然是压到碗底。
回到宿舍,我先用胶杯拌上半杯猪油饭给狸狸,然后自己才开吃。最后那片红烧肉,肥的全吃了,瘦的吃掉一半,忍不住又咬了二分之一,看着狸狸充满期待的可怜眼神,剩下的一小块赏给了它。
狸狸是只野猫,和狸狸的结缘纯属偶然。初春的一天,我到胶林除草积牛栏肥。牛栏肥可是个好东西,就是我们在管理橡胶林清除杂草时,把那些锄下来的杂草堆放到牛栏里,等晚上牛群入栏后,在上面排泄、践踏。天天如此,一两个月后,就会发酵成为优质的有机肥料,给橡胶树或水田施用,是绝好的营养“补品”。
平时积肥,每人一天的定额是除两担草,上下午各一担,每担大约斤。那天上午我挑着一担杂草去牛栏时,看见前面一个女知青横着扁担,挑着那担草,走得晃晃悠悠,三步一停。也难怪,她平时的工种是割胶,很少搞林管挑东西。看着她纤细的腰肢吃力左右摇摆,我顿生怜香惜玉之情。赶紧叫住她,把她挑的草和我的凑成一担,一并挑上肩头。为了在女同胞面前逞强,我咬着牙迈开大步往前走。在跨越一条小土坎时,不堪重负的扁担突然“咔嚓”一声折断了!幸好已经接近牛栏门口,直接用手把草拖进去就是了。
走得晃晃悠悠
中午休息,我去找司务长换领新扁担。来到仓库,突然从库房深处隐隐约约传来“喵”的一声。我从小就喜欢养猫,对猫叫声很敏感。疑惑之间,又听到“喵”的一声。立即寻声而去,终于在谷堆后面发现了一团黑不溜秋的东西,定睛一看,竟是只浅褐色的小奶猫。
小家伙蠕动着细瘦的身体,眼睛灰蒙蒙的,茫然四处张望。它挺着小脑袋努力挣扎着,偶尔发出“喵”的一声,很虚弱的样子,估计出生还不到一个月。奇怪的是,周围找来找去,没有母猫的踪迹。据说连队建队十几年,从来就没有人养过猫,方圆几公里范围内都是橡胶园和荒坡,这小猫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欣喜若狂,顾不着想那么多,决定收养小猫。司务长走过来告诉我,别费心了,这肯定是山里野猫生的,养不熟。我不信这个邪,脑门突然浮现出“狸猫换太子”的典故,当即给小猫起了个名——狸狸。
我把狸狸抱回宿舍,找来个箩筐,铺了件旧衣服,放在床底,就成了狸狸的小窝。可能是年龄太小的缘故,狸狸不会自己吃东西。我试着拿了米饭、猪肉等食物送到它嘴边,都无法进食。
小时候在家曾捡过没断奶的小猫,记得那时是把牛奶装在眼药水瓶里挤到小猫嘴里养活的。连队生活环境差,既没有牛奶,找个眼药水瓶也不容易。思来想去,跑到连队卫生所偷了条静脉注射扎胳膊的空心胶带。我把米饭和肉块在嘴里反复嚼成稀糊,然后抱起狸狸,用嘴通过胶带管往狸狸的口中慢慢吹挤进去,狸狸居然能咂巴着小嘴吞下去。成功了!随后几天,我如法炮制,一日四餐悉心照顾,狸狸的身板越来越硬实。
野猫的生命力超强,不到一星期,狸狸就能够对着饭碗自个儿进食了!
自从养了狸狸,为了它的食物我可是操碎了心。知青们吃饭都用饭盆,没有小碗,我只好找了个中号胶杯,给狸狸盛猫食。狸狸爱吃肉,鸡鸭肉、猪肉、牛肉都喜欢,不知为什么,偏偏不喜欢吃鱼。下田插秧时我在水沟中抓了几条小鱼煮熟了喂它,它闻闻舔舔就是不吃。我想,也许是沟里的鱼泥味太重,或者是它的祖辈常年生活在山里,从来没吃过鱼的缘故吧。
食堂有肉吃的时候,我总会给狸狸留一点。知青们杀鸡杀鸭“做公道”时(就是几个人平均凑钱买只鸡鸭或鹅,煮熟后按人头分给每人一份,如果是5个人参与,包括小小的鸡心都会均匀地分成5份。这是海南地区民间打牙祭加菜的一种传统习俗),我总会把自己那份的几根骨头故意不啃干净,让给狸狸慢慢享用。有时候周日去墟镇赶集,也会买点肉回来。煮熟的猪肉,肥的部分是最好的,自己吃了,瘦的咬剩一小半,舔一舔再放到狸狸的碗里。
我们连队生活比较富裕,知青的日常口粮是足够的,缺的只是肉类。国家每人每月定量30斤大米,加上连队种了部分水稻,自产大米再分配30斤,还有女知青饭量小吃不完送给男知青的,再大的食量也能吃个肚儿圆了。
通常,我们的早餐是米饭浇酱油水,中午、晚餐的菜一年到头不外乎就那么几种,腌萝卜秧子、萝卜干、萝卜、空心菜、冬瓜、椰菜等。我们去饭堂打饭,用的都是很大的搪瓷饭盆,一次最多能盛一斤米饭,上面叠上菜,十来分钟,一扫而净。长身体的时候,能量消耗很大,缺油少肉,一餐吃个八两一斤的干饭很正常。
海南天热,那时没有冰箱,肉怕变质都尽量不过夜,加上知青们肚饿嘴馋,哪里有什么隔夜肉!没肉的时候,拌点菜汤的米饭狸狸吃得很少。有次我发现拌点酱油水油沫的米饭狸狸愿意吃,从此早晨起床钟一敲,我就会首先冲到食堂打饭,第一个舀酱油水,可以撇多一点浮在上面的油花给狸狸拌饭。
早餐是米饭浇酱油水
有次队里一个炊事员请了三天假,我去代班。煮菜时,发现伙房有一口大锅盛满猪油。下班的时候,乘另一个炊事员外出挑水不在之机,悄悄地装了满满一口杯猪油。从此不用早起去撇油花了,即使没肉,有猪油拌饭,狸狸的喂养也无后顾之忧。
狸狸很爱干净,每次饭后,它都会蹲在桌上,轮换舔着自己的双爪,不厌其烦地刷洗着小脸。这卫生习惯比我好多了,在连队那几年,我早上起床除了刷刷牙,似乎都没洗过脸。牙刷换了好几支,洗脸巾依然还是那条。不洗脸有充足的理由:洗也白洗,劳动起来还不是要流一脸汗,晚上洗澡顺便抹抹就行了。
狸狸从来不随地大小便,养了它许久,一直都没见过它拉屎、拉尿。经仔细观察,发现它是钻到宿舍前面的草丛里解决了。现在的猫主,都自称“铲屎官”,那时的我,可是无屎可铲的。说起这个问题,不由地想起我们当时解决大小便排泄的一些趣事。
老工人们都会在自己的小伙房后面设置一个粪缸,把自己一家的排泄物积累起来,作为肥料供自留地使用。连队的东头有个可以供知青们方便的厕所,我们笑称是“五谷轮回之处”。这个所谓的厕所,其实就是挖了个大坑,上面盖了个屋顶,两边背靠背各三间,一边是男的,一边是女的。厕所中间有一道约一米五左右高的隔墙,站着都能互相看到脑袋。厕所下的情形就不想用文字来描述了,又脏又臭,苍蝇漫天飞,蛆虫密密麻麻遍地都是。
厕所再脏再臭,女知青也没办法,每天非去不可。上趟厕所出来,依然是花容月貌的美女,只要从你身边走过,顿时带来一股浓浓的臭味。哈哈!知道什么叫作“趋之若鹜又避之不及”吗?这就是。
五谷轮回之处
部分男知青包括我都忍受不了那臭味,除了下雨天,极少去那个厕所排便。小便不算个事,没人处随地解决便是;大便则跑到到防风林或杂树丛后解决,空气清新,天然美厕。每天清晨起床后,你会看到三三两两的男知青,扛着锄头走进防风林。别以为他们不吃早饭就上工,其实他们是在林中地上锄掉一片草,挖个小坑,方便完后像猫一样把屎掩埋掉。时间一长,防风林里的地上布满了小坑,大家把那片林地命名为“地雷区”。
很少人会花钱买厕纸,基本上都是将看过没用的旧书或报纸裁成块,压在床铺的席子底下,要用的时候就扯一张。好笑的是,有个广州知青,每次上厕所,都会一路小跑,在路边的橡胶树下纵身一跃,扯下几片胶树叶,连厕纸都省了。
狸狸很听话。白天我们出工劳动,宿舍里没人,它一整天都乖乖地在床头睡觉。只有中午和傍晚我们放工后,狸狸才会活跃起来。上窜下跳,从地上到床头,再到桌子上来回蹦跳,兴奋得不可开交。
我那床棉被,到兵团三年多了,一直没有洗过。夏天不用的时候,就随手堆在床头。老工人养的鸡,经常在我们宿舍里转悠,捡掉在地上的饭粒吃。有次我不经意打开棉被,里面竟有几个鸡蛋,美死我啦!于是我故意把棉被堆成窝状,欢迎母鸡下蛋,来者不拒。可惜好景不长,自从狸狸来后,自愿充当棉被的守护神,再也没有母鸡到此下蛋。
我只要有空闲时间,就会和狸狸嬉戏。有时,我轻轻地去搔抓狸狸的肚皮,狸狸前脚抱紧我的手,后腿不停地蹬着,小牙温柔地咬着我的手指,非常惬意。有时,我会捏一团纸球,扔向门外,狸狸蹭地一下冲出去捡回来,再扔,再捡,简单的几个来回,把狸狸玩得神魂颠倒。和我同住一房的另两位知青,一个是海口知青小罗,另一个是潮州知青小陈。他们也挺喜欢狸狸,偶尔逗它玩玩,或看着我和狸狸逗乐。
连队驻地周边都是小山坡,我们这栋知青宿舍靠近坡顶,是座简易瓦房。宿舍一溜排开8个房间,男女知青各住4间,每间房住三四人。屋檐下是一条一米多宽的过道,平时知青们洗刷,吃饭,晾衣服,闲坐都在过道里。过道外是一片几米宽的空地,然后就是老工人的自留地,种着芭蕉、木瓜、甘蔗等。再往远去是台湾相思树和木麻黄树组成的防风林,往远处眺望是一片起伏的橡胶林。
晚饭过后,知青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空地上,有的洗衣服,有的聊天争论,有的弹奏乐器,热闹非凡。
海南虽然属于热带区域,但由于海洋性气候,驻地的夏天夜晚非常凉爽。深邃清澈的夜空镶满繁星,即便没有月亮,闪烁的星光融汇在一起,依然给地面洒上一片银光。微微凉风从林间穿梭而来,潮润的空气里夹杂着山野的芬芳,令人心醉。经过一天的劳累,坐在空地上遥望星空,此时此刻最为舒畅。
我喜欢弹曼陀铃,没事会弹奏些读书时熟悉的世界名曲消遣。知青们都多才多艺,大家经常会凑在一起各施所长,弹奏曼陀铃、拉二胡、吹口琴、笛子等乐器一起来段大合奏。合奏的乐曲基本都是当年盛行的样板戏或电影歌曲,喜欢唱歌的男女知青也会即兴来上一首歌曲或京剧段子。
喜欢弹曼陀铃
此时的狸狸从不消停,会在大家坐的椅腿间乱闯,追赶蚂蚱或者小青蛙,左右扑腾,不亦乐乎。
九点过后,大家逐渐散去,陆续回到房间。简陋的床、自己钉造的木桌,就这么点纯属个人的空间。朦胧、温馨的小油灯光,虽不明亮,却也能点亮黑暗,给人带来光明和安慰。灯光下,知青们大多看看书,写写信,或是记日记、缝补衣服。没有更多的事情可做,十点过后大家基本都睡下了。
探家时妈妈给我买了个收音机,每天晚上我都要学习一下英语。虽然出于无奈,和许多人一样立下了“扎根兵团一辈子”的誓言,但内心深处总觉得提高文化水平和掌握一门外语将来会有用。“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立足兵团,还要放眼全球嘛!说不定哪天就有机会去支援世界革命了呢!
学英语的教材是海南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英语讲座课本,托人去海口买的。连队距离海口近百公里,海南电台的信号太弱,收音机里的声音忽大忽小,还夹着嘈杂的电流声,非常刺耳。除了忍受噪音的烦扰,双手还要摇着葵扇,驱赶那些不停攻击你的蚊子。小油灯的火苗忽闪着,昏暗的灯光下,狸狸趴在桌上,滚圆的眼珠盯着我,好像在问:“主人,我真佩服你啊,你不觉得难受吗?”
狸狸很聪明,知道好歹。有次,它追赶苍蝇玩耍时把小油灯的灯罩打烂了,我大声地呵斥并用力地拍了几下它的脑门。当晚因没有灯罩,小油灯的火苗飘忽不定,无法看书,我忍不住对着它又骂了几句。狸狸惊悚地看着我,可怜兮兮地卧在桌边,从此再也不靠近油灯。
一尺来长的红色大蜈蚣
有天夜里,我睡得正香,忽然从床底下传来狸狸的嘶吼声。我拧亮手电筒掀起蚊帐一看,霎时吓出一身冷汗。一条一尺来长的红色大蜈蚣趴在床脚边,狸狸不让蜈蚣爬动,迅速地用爪子不停拨打着。这家伙毒性好强,被它咬一口可不得了。前不久一个晚上,球场放电影,有个潮州知青坐在篮球架旁看电影,冷不丁被一条蜈蚣咬了脚背,痛得他哭了一晚上。幸亏一个有经验的老工人,抓了只大蛤蟆,把它的头皮用刀剥开,整只蛤蟆绑在他脚背上,总算止了痛,老工人说蟾蜍有止痛的作用。脚虽然不痛了,但那个知青的脚背过了十多天才消肿痊愈。
我当即找了个酒瓶,用木棍压住蜈蚣,顺势把它塞进瓶里。第二天买了半斤茶油倒进去,泡制蜈蚣油。据说这是个民间秘方,能治疮疖和无名肿毒。可惜这蜈蚣油放在床底,一直我到离开连队都没用过,因为我的皮肤很好,就是不长疮,始终没有尝试治疗效果的机会。
狸狸正和一条一米来长的大蛇对峙着
有天晚上十点来钟,我看完书正准备上床睡觉,门口突然传来狸狸凄厉的嚎叫声。我拿着电筒冲出去一看,狸狸正和一条一米来长的大蛇对峙着。狸狸弓着背,全身的毛竖立着,尾巴左右晃动,眼睛紧盯着大蛇;大蛇扭曲着身体,昂起头,嘴里吐着火红的舌信,不时地准备扑向狸狸。我赶紧抓起锄头,一下把蛇砍成两段,再用锄头一阵乱锄,把蛇脑袋砸得稀烂,顺手拎起来扔到远处的杂树丛中。
一场惊吓之后,我回到房间。狸狸跳上桌子,伸直脖子,挺立着尾巴,对着我“喵喵”地叫,领赏来了。养宠物的人都知道,对它们最好的奖励,就是给它们吃点喜欢的食物。可知青们家里哪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啊!无奈之下,我用手挖了点猪油,给狸狸舔了舔,再摸摸它的小脑袋,捋了捋背部和尾巴,算是给它一个力所能及的抚慰。
狸狸讨厌下雨,害怕打雷。海南的夏、秋季天气多变,雷雨天特多。雷阵雨多发生在午后,而且每天会比前一天推迟半小时左右。刚刚还是晴空一片,骄阳似火,突然就乌云密布,一瞬间天就暗得如同晚上一般。滚雷如波涛般一声声由天边推近,在闪电中暴雨随风而至。
突然轰的一声巨响,门口闪出一团火球,把房间照得通亮,紧跟着雷就砸在门口!狸狸吓得一下子窜到床上,躲进被窝里发抖。我赶紧把它抱起来,搂进怀里,它不安地在我怀里颤抖,随后虽然闪电不断,雷声却是越行越远,可狸狸仍然久久不愿离开。
雨点很大,打得瓦面啪啪直响。狸狸在我旁边蜷缩着,我不断抚摸它的脑袋,轻声告诉它不要害怕。看似镇定的我在努力安抚狸狸,其实我比狸狸还要害怕。前些天,有个来我们队卖死猪肉的农民,因在路口的荔枝树下躲雨,被雷击中了。好在伤势不重,经卫生员及时抢救,才不至于丧命。听连长说,隔邻的六连就曾经有几个人遭到雷击,其中一个孕妇倒地不起,造成一尸两命的惨剧。在海南,被雷击死、击伤的事,屡见不鲜,几乎年年都有。
不一会雨停了,走出屋外,又见一片灿烂的阳光。大雨冲刷过的山野郁郁葱葱,空气格外清新。定睛一看,空地前的一颗香蕉树被雷连根轰断,碎土残渣散了一地。好险啊!雷击点离我们住的房间不足六七米,再往前点就砸在我们头上了,老天有眼!
转眼到了秋天,狸狸越长越大了,出落成一只雄壮的公猫。六个多月的精心喂养,狸狸的身材逐渐发胖。圆圆的脑袋,迷人的绿眼睛,淡褐色的皮毛柔软得如同缎子一般,散发着油性的光泽。秋夜里,狸狸偶尔会站在门口,遥望着远方,发出低沉的嗷叫声。我知猫儿心,狸狸已成年,开始思春了。心里盘算着,春节回家探亲时,一定要给它找个伴侣带回来,解决狸狸的终身大事。
秋雨茫茫,秋风所至,脊梁上一股凉飕飕的感觉,逐渐已是深秋了。
驻地里,原本平静的知青群体出现了骚动,一些人开始通过各种渠道回城。条件好的,被保送去读中专、读大学;有关系的,被城里的行业系统招工回去;还有一些是病退回城或顶职回城,反正是各显神通,各有各的路。除了回城,还有一些人上调去了各级机关,越来越多的知青逐渐离开连队。住在一起的潮州知青小陈调去团部学校了,房间只剩我和小罗两人。晚间,空地上热闹的场景不复存在,过道冷清了许多,以往放工后知青们清脆爽朗的欢笑声也日渐稀少。
过道冷清了许多
每天劳动放工回来,望着冷落的房间,触景生情,心里一片空虚。我曾写信回家,想让父母亲也通过关系解决我的回城问题。答复很简单:“一切服从组织安排!”无语,不是所有的事情忍着忍着就会变模糊而消失的,眼看每日朝夕相处的朋友先后离开,踏上人生的新起点,我该怎么办?此刻,唯有把狸狸搂进怀里,戏弄一番,才能释放那无边的焦虑。
秋去冬来。
海南北部区域的冬天也是很冷的,尤其在丘陵地带,夜间的气温特别低,冷得真能冻死牛!虽然关在房间里,但门窗的缝隙很大,阵阵冷风不停地溜进来,让人感觉入骨的寒意。
狸狸喜欢暖和,入冬以后,只要我在家,它都喜欢在我大腿上趴着。有天晚上,我躲在被窝里用手电筒看书,它蹑手蹑脚地钻进蚊帐,小嘴不停地拱着我的脸颊,似乎在要求着什么。我看出它的用意,掀起被角,让狸狸钻了进来。它卷曲地卧在我的脖子旁边,四脚不停地推踏着我的肩膀,嘴里发出轻微且有规律的咕嘟声,让你有一种无比放松的感觉。多少个夜晚,由于有狸狸的陪伴,舒缓了我的精神压力,让我能在轻松的状态下进入梦乡。
掀起被角,让狸狸钻了进来
临近春节时,我向连队领导提出了探家申请。记忆中,知青每年都有12天探亲假,加上来回6天的旅途时间,一共是18天假期。如果两年才探家一次,是可以有一个月的探亲假期的。我喜欢回家,即使假期不长,我还是坚持每年春节回去探家。那时很多知青探家都会超期回队,我是很准时的,不是我遵守纪律,而是当兵出身的父母亲要求严格,每次都提前给我准备好回程的车票,我想不走都不行。
担心在探家期间没人管狸狸,我找了邻居读高中的小女生帮忙。她是连队一个老工人的女儿,在团部中学读书,放寒假回到家里。她家的小厨房离我们宿舍不远,平时常常聊天,关系不错。我请她照顾一下狸狸,她立刻爽快地答应了。
连长从团部回来,领回了我的“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通行证”。没有这个,买不到离岛船票,一路也住不了旅社,寸步难行。通行证到手,马上确定动身日期,隔两天就走。晚饭过后,我跑到河对面的农村小卖部买了两斤椰子糖,两罐椰子酱,算是回家的见面礼,仅此而已,必须的。
广州军区生产建设兵团通行证
就在启程回家的前一天晚上,发生了揪心的事情,狸狸失踪了!晚上10点左右,狸狸还趴在桌子上,看着我准备行李。我睡觉时,发现狸狸不在,没有在意。过去狸狸也有过在外玩耍,半夜才上床睡觉的情况。当晚由于隔天要回家,精神特别兴奋,没有睡稳妥,整夜都是迷迷糊糊的。一直到深夜,还没有狸狸的动静,我心里有了不安的感觉。天快亮时,我实在忍不住,走出门口呼唤了许久,依然没有狸狸的回应。
天亮了,该吃饭了,狸狸还是没有踪影。这是很反常的现象,因为每天早上狸狸都会讨食的,今天怎么啦?我的班长来了,今天他要骑单车送我到大路车站。再不走就要耽误乘车时间了,无可奈何,临行时再三叮嘱海口知青小罗和小女生,多多注意狸狸,如果回来一定要好好照顾它。
回家路上,风尘仆仆,但狸狸的身影一直在我脑中徘徊,满心牵挂,挥之不去。
探家如期归队。回到宿舍一放下行李就急忙呼唤狸狸,小女生告诉我,从我走后到如今,一直没有狸狸的踪影,连猫叫声都没听到过。
海口知青小罗走了,据说调去海口一个农垦招待所。房间里剩下两张空床,毫无生气。春节前有两个知青也招工回城了,回去探家的知青还有很多人没归队。我环视一下周围,孤身只影,沉寂的过道,空落的房间,以往络绎不绝的喧闹情景皆成过往云烟。
夜不能寐,脑海中一直浮动着狸狸的各种趣事。桌子上,行李袋里还装着我特意为狸狸带来的它最爱吃的猪肉脯。桌腿边,平时给狸狸喂食的胶杯散发着幽冷的瓷光,尤为刺眼。此刻,心里最想念的居然不是刚刚离别不久的家人,而是失踪已久的狸狸。
狸狸,你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初你谜一般地闯进我的生活,如今又谜一般地离我而去!你在温室里长大,自小娇生惯养,饭来伸嘴,冷了钻被窝。野外狂风暴雨等残酷的气候环境你承受得了吗?那么多的天敌你应付得了吗?可能会有无数个难以想象的意外,我实在不愿意也不敢去想那些坏的结果。
对于狸狸来说,在和我相处的那些日子里,它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在等候。等候我收工回家,等候我给它喂食,等候我和它一起玩耍,等候我把它抱在怀里爱抚……也许,狸狸等候得太长太久,这种等候已经无法满足狸狸日益增长的生活、生理需求;或许,狸狸是碰上了它的同类知己,找到了猫伴侣,相携私奔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是最好的结局,我会深深地祝福它。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儿抖动着树叶簌簌作响。掐指算算,我和狸狸的缘分还不满一年。朦胧间,伸手摸向原来狸狸睡觉的位置,空空如也。彻夜辗转难眠,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入睡。
半梦半醒之间,伸手摸向原来狸狸睡觉的位置,空空如也。莫名中,一种孤独的悲哀感蓦然涌向胸口……梦里,我看见狸狸了!明媚的阳光下,狸狸和一群猫儿在铺满鲜花的草地上追逐、玩耍。我跑向前去,想抱住狸狸,它挣脱我的双手,顺着一条彩虹般的大道,向远方奔去……
雨悄然停了,天亮之后,必是晴天。
作者李明,原载粤海知青网